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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州路提点刑狱陈君墓志铭嘉定十一年十月 南宋 · 曹彦约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六九、《昌谷集》卷一九
君姓陈氏,讳元勋字彦功
以祖任为将仕郎,铨试入优等,授吉州永丰
秩满,徙道州军事判官
丁内外艰,服阕,调汉阳军汉阳监。
以举主当改秩,辟知鄂州崇阳
将满,辟湖南安抚司主管机宜文字,徙通判安庆府
甫三阅月,擢知郴州
岁馀,又擢提点利州路刑狱公事兼四川制置司参议官
数月,兼权知兴元府事。
踰月而卒。
其在永丰时,访境内水利,得旧陂十有八所,谕豪民并力疏凿,讫事不扰。
堤防既密,水积益富,用以溉田,为顷二万有奇。
道州时,赞州家簿正失陷,推考颠末,吏不得摇手。
郡太守坐啸黄堂,委政受成。
会旁郡零陵告旱,流民麇至。
常平使者李公楫选才任荒政,檄治其事,则能深入溪洞,家至户到,慰劳抚恤,不惮勤苦。
借寺观之租以为贷本,薄关市之征以通商贩,或劝分以均贫富,或贬食以增缮修,谷直顿损,民若有年。
使者欲上其事,会忧去,不果。
在汉阳时,当开禧用兵,敌入郡境,朝廷增铸缗钱十万,倍于旧额。
区处铁炭,于此时最难。
分别工课,井有条理。
正数既登,更补前欠。
部分监卒,与郡兵相表里。
荐员溢格,又第功增秩。
崇阳时,军严未解,其应办粮草,收买器械,矫积年之弊,取足官帑。
事既不废,民亦不知。
浮梁以便道路,作丛冢以掩枯骨。
乞转输之以宽旱岁,正鼠尾之籍以定差役。
湖南时,与闻捕李孟一事。
及分画酃、资兴桂东三县,摄事议幕,檄相隰原。
会罗世传叛徵复见,即复任便宜事,往来前后二峒,部分诸将。
贼既就擒,乃得还局安庆
未久,旋即改命,已规度筑吴塘陂,工未就役。
郴州时,首与帅府定议,拨缗钱以助边费,激犒戍卒,俾觇盗虚实。
则又增筑州城,并及外县,贮谷粟以为备,捐租税以与民。
桂东李大成才欲倡乱,已伐其谋。
治以整暇,延进士类,更行乡饮酒礼,风示好恶。
会改除将去,犹条上本郡三事,欲选用守臣,取文人有风力,不以武将,异时本路使者有阙,于此乎取。
又当兼郡事,以壮其权。
飞虎更戍,非经久之利,欲招兵移屯郡城,以免虚费。
又残破县分,虽倚阁官租,无明制蠲免。
后有贪吏,必复取之民。
卷卷为郴民远虑,去之日,如始至。
其在剑外,事兼诸使,疏剔滞淹,检柅吏奸,关表告饥,日议赈贷,发廪辍俸,靡不毕备。
会金人聚兵凤翔,其意叵测,则调护诸将,力戒轻动。
帅事方倚重焉,而君已病矣。
上章告老,朝论叹讶,进秩一等,已以讣闻。
其出处大节如此。
若其孝友笃实,辅之以学,慈祥岂弟,将之以诚,则又本本原原,有不可掩者。
居官有深思,若无所可否,遇大议论,往往至此而定。
临事刚决,闻命即勇往。
究其所就,未尝近功利。
廉于受俸,不但无券外之须,虽添给所入,亦置局以饷宾客
与人交,未尝有忤意,人亦不敢干以私,弥更耐久。
慨慕前贤,所至访其故迹。
欧阳文忠公葬母永丰,岁久墙垣齧缺,为增筑封殖,访其后,使奉祭祀。
张忠定公崇阳,有惠政,民至今称之。
即讨论事迹,著为年谱。
收拾遗文,锓为简册。
又显设庙貌,使邦人尸而祝之。
郴之负郭邑为濂溪周先生旧治,而祠宇不称,牲酒不丰,则又撤而新之,合乐而祀之。
所至学校改观,士类增气。
他人以为故事而已,独以实行处之。
其少也,乡先生称其贤;
其仕也,上官称其政;
其殁也,识不识惜其早。
积阶自迪功郎朝奉郎,未尝求多于世,而以褒赏得者,常居其半。
知枢密院雷公孝友、签书枢密院宇文公绍节、前参知政事卫公泾同知枢密院安公丙、端明殿学士薛公叔似与今礼部尚书任公希夷,或期以远到,或荐之重任,或委以事权,皆有著效。
其他当路之所推许,寮友之所归重,未易枚数。
隆兴甲申,卒嘉定丁丑六月二十有八日,享年五十有四。
家世蔡州新蔡,靖康避地南渡,徙袁州宜春,今为宜春人
曾大父之纯,皇任朝请大夫,知潍州,赠金紫光禄大夫
妣蒋氏,建安郡夫人
程氏,永宁郡夫人
大父升,皇任朝请大夫致仕,赠正议大夫
妣晁氏,硕人
徐氏,宜人
考公璟,皇任朝散大夫,知西和州,赠朝议大夫
妣骆氏,赠恭人
三世以才德典藩,至于君始持使者节,皆清白一机轴。
娶柳氏,封孺人
三子:衍,业进士
衢、衡,皆将仕郎
衡出继季父元老后。
孙女二人。
诸孤既护其丧以归,明年十月丙午葬于信义乡德成里貂石岭之原,祔西和府君之侧,一如治命。
前事四十日,遣使以张公右史嗣古状来谒铭,似倒置也。
右史尝秉笔立螭坳,为天子记言动,岂应状其事而不铭?
欲以此为解,且愧不学,令更窘朱墨。
顾葬日已近,有不及事之患。
念初兼领汉阳时,郡送迎新旧守,卒不满十,钱不满缗,米不满斛,不踰月而敌已在郊。
虽决意死守,而环视同列,孰可共此事者?
彦功议论平正,不畏不沮,有慨然忧世心,乃请命宣威,俾与闻幕府事。
凡所以出郊逐盗,与闭门捕乱卒,置营寨,招宣效,选谋士,守江捍城,无役不预。
敌退戍撤,彦功当脱选调,适崇阳阙令,宣总司颇难其人,即为宇文公言,非彦功不可。
彦功得免班引,径领县印。
予既摄事鄂渚,又领常平使者事,举一道令最,孰有先彦功者?
会绣衣钱公文子适至,首与合议,共上彦功治效,皆其实录。
及改守长沙,即欲得彦功机幕,声言于朝,朝论执岁月未应,不许。
彦功当满,复温前议,始获共事。
其后彦功参选入都,与通守安庆皆访我庐山下,留连不忍去。
在剑外,我虽异事,犹及同寮。
归未弛担,而彦功已讣闻矣。
盖尝六荐彦功于朝,自改官升陟之外,更四露章,无论叫号于士大夫间也。
彦功而不铭,其将何辞?
乃铭之曰:
贤哉乎彦功,不媕婀以取容,不激切以称雄。
其不忤物似通,莫当其锋。
心平而不尚同,事定而不留踪。
可以守中,可以折冲。
以清白始终,古君子之风。
贤哉乎彦功
连都官墓志 宋 · 王莘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三九
连氏世家上党,有讳总者徙居于闽。
总生光裕,尝为应山,后为磁、二州推官
其卒也,反葬应山,因家焉。
光裕生正,不仕。
正生舜宾,有贤行,以处士终于家。
欧阳文忠公表其墓,以谓孝友恭谨,礼让而温仁,乡人以为法者也。
以子恩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尚书刑部侍郎
生四子,而伯仲皆力学,有名于时。
公即其仲也,字元礼,其名
庆历二年及第,调随之光化,移襄之宜城,改秘书丞太常博士职方员外郎屯田都官郎中
其在宜城也,县当南北之冲,调度供馈,颇劳于民,公撙节以礼,而上下便之。
深州饶阳县,举监定州便粜仓,粜有羡数,则例当受赏,公不自言而让其僚段绎因以徙官。
夫世俗之交,平居燕笑,倾竭肺腑,及临毫发利害,则窥间伺隙出力以争之,而公独廉于自退如此。
邛州依政县,未踰年徙知茂州
州杂蛮蜑,喜以钞略为生,虽汉地者亦不肯输税。
公始以威服之,而卒怀以恩,讫公去不敢扰边而负约。
当是时,宋景文成都,为作诗以美之。
监西染院,丁其母永安县太君李氏忧,服除,赐绯衣银鱼,通判鼎州
州将武人也,政多倚公。
乃兴学养士,择属吏以倡率之,而人皆悦从,盖鼎之有学自公始。
勾当在京北排岸,以疾致仕,治平四年六月二十日卒于京师,享年六十有二。
公操履如其父,而洁廉方正,不随世俯仰。
与其兄庶友爱尤笃,出处于田闾里闬之间,接人待物一以至诚,恂恂然惟恐不及。
乡人既爱慕处士,而又见二公所为,则莫不心悦而诚服。
其循良者劝,而嚣傲者革,是以应山之俗多信厚而知廉耻者,皆其力也。
议者谓二公之行,虽不可优劣,至于应变之才,则公特为长,故为吏所至有能声,其去虽久,而民尤思之。
当路者交章以荐,一时贤士大夫闻其名而慕见其人,悦与之游而不厌。
河南师鲁尝称之曰:「良吏也,君子人也」。
欧阳六一以其言行比为兰金玉。
二公皆名重天下,少所许可,而其所称如此。
然公平居以义命自处,未尝侥倖以求进。
宋元宪公暨其弟景文公皆游于处士之门,而欧阳公交际尤密。
三公贵显,待公益厚,而公不以一毫干也。
公文章尤长于诗,有集五卷藏于家。
始娶朱氏,生一男仲熊,忠信而好善,为开封雍丘
一女,适进士李岘
再娶李氏,封仁和县君,后公十有八年卒。
生一男仲熙,廉良谨饬,为成州同谷
二女,长适宣德郎宋乔年,次适进士李仲舒
仲熊等以熙宁元年十一月三日,葬公于县西三钟山下,以夫人朱氏祔。
既葬十有七年,得元丰八年十月二十三日,复启圹祔葬夫人李氏。
仲熊以状谒于汝阴王莘,曰:「昔欧阳公欲表吾先君之墓,然文未成而薨矣。
今不敢轻以委人,故有请于夫子,愿其哀怜而赐之文」。
考公之事,得其所以行于己、施于家而著于人者,岂非孔子所谓躬行君子者邪?
惜乎用不及其才,而见于世者如是而已。
古者乡先生殁,则配于社而与祭焉,因又为诗一章,以遗应山之人,俾其如古之时,以公配社而岁时歌此以祭云。
歌曰:
恂好善兮行以躬,完素履兮一初终。
化邦乡兮革奸凶,出为政兮用其中。
钟山兮屹穹崇,与公德兮并其隆。
岂独文兮耀幽宫,宜配社兮同勾龙。
俾世世兮仿而从,里闾乐兮廉让风。
刑罚措兮年屡丰,博哉利兮垂无穷。
按:嘉靖应山县志》卷下,天一阁藏明代地方志选刊本。
涪州教授陈嗣由墓志铭嘉定十一年十一月 南宋 · 度正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七一、《性善堂稿》卷一三
正年十六七时,闻南峰罗坚甫、巴岳陈嗣由游郡庠,皆以妙年明经,屡冠诸生,声誉赫然,意甚慕之。
已而束书入郡城,首求交于坚甫、嗣由。
坚甫、嗣由一见相好,如手足兄弟,相与为古文,用力于古学,而不为世俗之学。
坚甫少正一岁,嗣由少正二岁。
坚甫治《春秋》,时嗣由治《易》,而正治《周礼》。
嗣由曰:「吾于《易》亦颇窥见三圣门户,然吾世经《周礼》,今若舍吾父之业而不修,则人其谓我何」?
于是复治《周礼》。
吾乡之为《周礼》数十人,其间老于经者亦多,正一无所畏而独畏嗣由也。
淳熙己酉,正荐于乡,坚甫荐于漕司,而嗣由偶失之。
其年秋,正奏名外省,而坚甫偶失之。
其后坚甫、嗣由年益长,所学益该贯,其为文汪洋浩博,矫出流俗万万,而为吾乡有司者辄弃之不录,正每为之慨叹。
嘉泰辛酉,嗣由始荐于乡,遂为外省第二人。
嘉定癸酉坚甫亦为外省第二人,而嗣由已不及见之矣。
正每见坚甫,语及嗣由,正未尝不为之出涕也。
嗣由讳用庚,嗣由其字也。
其先出于润州润州之祖仕于隋。
相传扬子江有神马,时出为苗害,润州之祖设方略获之,乘以赴阙,寻得罪二子,窜蜀,占籍巴川之石磴。
六世祖彦瑫以经学教授壁山,因徙家焉。
瑫生承祐,祐生文进
进二子,次曰继习,是为嗣由之曾祖。
大观间复居巴岳之下,生同超,是为嗣由之祖。
超生子震,是为嗣由之父。
嗣由英迈不群,读书必求其指归,然后发之论议。
故引笔数千言不休,粲然皆有条理,见者惊叹。
其父亦曰:「吾家屡迁,兴陈氏者其此子乎!
吾当大吾门闾以俟之」。
先是,旧居庳陋弗称,于是改作。
嗣由年尚少,见其父期之远,益感激奋励,誓力学致身,以承其父之志,即大书于门以记云。
尝读书巴岳山中,山有全石一峰,高出云际。
四面望之,如人置香炉于几案上者,名曰香炉峰
嗣由爱之,因自号香炉峰子
暇则益取濂溪《太极》、《通书》及两程子、张子遗书读之,沉思玩味,以穷究夫事物性命之原。
惟其涵养之久,停蓄之深,气刚而和,言直而婉,故自其成进士赴阙释褐,公卿大夫皆翕然推重。
昌州教授以归,四方士子从讲学者甚众,学舍不能容,则请于州,开贡院以馆之。
其食于官者两倍其旧,廪粟不足,台府各捐公帑以助。
乾道间昌元士人杨甲为《六经图》,颇便观览,好事者版行之遍天下,嗣由曰:「此乡先生之作,四方宜于此取正,而吾学无其书可乎」?
遂搜访善本,重加校正,仍命工笔札、善图画者写之,刻之石以示学者。
吴曦叛书至,嗣由独托疾不出,曰:「璘父子好杀人,功小而报大,天厌其侈,将灭之矣」!
寻命赋题曰「蜀庄隋和何以加」,《春秋》题曰「盗窃宝玉大弓」,欲以忠义感动人心,同官皆危之。
已而果有告其不称元年者,会逆党伏诛乃免。
尝上大帅杨公辅书,责其避贼不讨,又责其畏避形迹,不能引拔天下之士。
杨公大喜,谓人曰:「是能攻吾之短者,他人莫能也」。
用举者升从政郎,再调涪州教授
或曰:「峡中士风寡陋,奈何」?
嗣由笑曰:「异时伊川先生读《易》于此,谯侍讲从之;
尹侍讲避地于此,而冯贯道从之。
今吾得以访求诸老先生之嘉言善行而自勉焉,吾之幸也,夫何陋之有」!
既至,升堂讲《易》,探赜索隐,明天地阴阳消息盈虚之理,以见君子小人进退往来之机,士之自远来者复如昌州之盛焉。
知州事谢侯艮好善不倦,每闻其讲说,深用叹赏,举之曰「学有源流,行无瑕玷」,人谓此语惟嗣由可以当之无愧。
尝摄郡倅,会岁旱,被台檄虑囚属邑,冒大暑往来涨江,感疾遂不起,实嘉定二年六月十九日也。
嗣由家素贫,为人廉介恬淡,不肯随世俯仰。
急义如饥渴,不尽力不已,食客常满门,所得俸随手辄尽。
尝谓广田宅乃所以愚子孙,惟喜收书,书满家,囊无一钱。
死之日无新衣以敛,客其丧于涪陵不能归,谢侯周之乃能归。
嗣由事后母有至孝之行,事有人之所甚难者,而嗣由所以处之如古卓行孝子之为,而未尝自言于人。
大帅吴公猎、泸帅李公寅仲、漕使费公戣皆深知之而称其难,李公尤所爱重,尝以顾问科荐之。
嗣由既没,而堂察之命始下,使嗣由寿考,得以其平生所学少见于用,其施设必有过人者,悲夫!
嗣由两娶张氏,皆邑人烨之女。
前室既入门,相继遭内外四丧,茹苦含辛,送死养生,不以累嗣由,乡人贤之。
子七人、男曰孜、曰荐老,早卒;
曰应老,出为人后;
曰悯。
女长适罗仲礼,次在室,季早夭。
内外孙男二人。
嗣由天才既高,其为文探幽发微,斩落陈言,有追古作者之志。
其卒也,得古赋、诗、书、简、启、序、记、跋、志、铭、讲义、杂著等凡三十卷,为《炉峰集》,藏于家。
孜等将以十一年十一月丁酉并举前夫人之丧合葬于其乡震山之原,书来请铭。
正惟嗣由之父字君德,经明行修,乡里推为前辈,亦与正为忘年友,正尝过其家拜之。
今三十年,嗣由既不幸,其父亦已考终。
正也偶后死,忍不为之铭?
铭曰:
呜呼嗣由,笃于典坟,自其少时,超然不群。
事亲以孝,斯可事君。
正少愚贱,于道也勤。
赖此良友,共兴斯文。
天实夺之,不大显闻。
彼其之子,何为纷纷。
慨念及此,心焉如焚。
作此铭诗,永播清芬。
澹轩先生艾公及其妻李氏墓志铭宝庆二年十月 南宋 · 刘宰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五三、《漫塘集》卷三○
嘉定初元六月庚辰京口乡先生澹轩艾公卒,享年五十有六。
七月庚申,葬丹徒县崇德乡查泽之原。
后十有九年,当宝庆丙戌九月庚申,其夫人李氏亦卒,享年六十有九,以十月丁酉合葬。
先生开门授徒垂三十年,熏然其和,粲然其文,见者知其全德君子。
故父兄勉其子弟,子弟请于父兄,来学者肩摩袂属。
既户外屦满,无所容席,则择其已成立者时其课程,使归而求之。
尝谓习能移人,学者尤贵相观而善。
故凡所进教,必其质美才良,否则虽情之亲币之重,必谢遣,故游其门者多俊秀。
二十年来,乡之名荐书取科第者,非其门人则其婿若子,又否则其肺腑之亲。
其教益明,其道益尊,其诸子与其门人犹惧方来之无穷,师友之渊源或紊,无以发潜德之光照临艾氏,乃因夫人之葬,枚述所闻,授简于某,俾汇次之。
谨按艾氏魏晋以前,皆齐大夫艾孔之后,至后魏俟斤、去斤三氏皆曰艾,而族始分。
先生裔出颍昌
曾祖衮,故供备库副使骑都尉武功县开国男
祖均,故从义郎
父钦文,十岁陷北,得间南归,遇其母于京口,遂奠居,业医以养,有以疾请,不以丰约异视,不以寒暑惮行。
绍兴辛巳,我师禦敌而还,遇疫,郡督医就视,率具文以应,惟公究心,所疗皆愈。
岁当大疫,视證惟香苏饮为宜,而病者多莫能家至,则置锜釜煮药于庭,来者饮之,或恣所酌取,人以全活。
公平生阴德甚多,惟举此二事语人,曰:「吾子孙会有兴者」。
先生丙午壬子再举于乡,公犹及见之。
先生讳谦字益之,明敏过人,孝友天至。
初从小学师丰公旦,叹其颖悟,曰:「不可以吾故妨汝之进」。
即介以从故泰兴大夫杜公士英。
杜时与故吴兴郡博士陈公珙、金陵郡博士田公晓、浙东部从事葛公师心,皆以乡先生为后进师,四公每相与评门人,无出先生右。
田公唱第中都,委摄领诸生,归视所习业,怅非所及。
陈、皆遣子从之,之子文昌遂以癸未岁擢第。
蚤岁兄弟以乃翁日入之裕,用颇不节,先生自买书外,一毫不妄费。
知乃翁欲其力学以立门户,昼夜服勤,隆暑亦笼灯露坐,里闾嗟异。
亲亡,以家务自任者十五年,中外无间言。
兄弟有女无以嫁,亦有以嫁而失所托者,皆一力经理,不异己出。
入乡校,以讲说为职,每朔旦横经堂上,听者于其句读抑扬之间,已得大意。
及其敷述,辞畅而义明守贰以下,无不耳受心悦。
正录,谓学校纪纲皆己自出,小有不谨则上下玩视,纪纲乱矣,故动必以正。
旧或以教养公法济己私,先生饬门人,非自能文不得食公廪,诸子虽累试优,不得列职掌。
郡博士小不合即弃去,后虽巽谢,终不屈。
以其所已为溯其所未为,以其施于庠序者逆其施之朝廷,其所著见,可胜量哉!
可胜量哉!
初,先生长女及笄,求者多富室大家,先生靳不与,顾以与学子高君炎。
高戊辰春及先生无恙时擢第以归,今官承直郎、新宁国府府学教授,志以所学见之行事,乡里服其知人。
李夫人南唐之裔,父彦,故赠承事郎
兄绅,登辛丑进士第,终通直郎
弟纶,登丙戌进士第,今官迪功郎、新无为军无为县
夫人孝以事舅姑,和以处娣姒,顺以事其夫,严以教其子。
先生嗜书,夜过半未即寝,夫人不敢寝,常视膳服之宜而敬进之。
先生没,夫人犹夜课诸子读书不少懈,用能成其子。
庆洪、庆远皆三与乡举,庆长与其舅李纶偕为丙戌进士
子谢母慈,弟德娣教,乡人荣之。
庆增更名汋,壬午举首。
庆善与季女适孙氏者前卒。
孙长曰孙,次未名。
先生岁晚理学明,世念薄,名所居曰澹轩,集所为文曰《澹轩类藁》三十卷,手编《易学理窟》一卷,《治古事类》二十五卷,《古文业珍》五十卷,皆藏于家。
自释氏之徒入中国,与老氏之徒相比,诳惑愚民,至谓丧祭非我不可,庆洪等曰:「我儒家也,乡人于我乎观礼,吾何敢戾所学,以辱吾亲」!
李纶、高炎赞之,故尽屏俗尚,来速铭。
铭曰:
紫金西峙,京岘东环。
鲲化鹏抟,二十年间。
维子维婿,维我高第。
中权后劲,有来方锐。
于乎先生,身屯道亨。
我尝言之,彼作而行。
泽之源,葱葱佳气。
同我伉俪,祔于祖祢。
其心孔夷,其居孔安。
铭以昭之,千古不刓。
袁清卿妻邵氏圹志 南宋 · 刘宰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五七
洮湖之阳有隐君子焉,曰袁君字清卿
田二顷,岁课僮隶,力耕以给公上而食其馀。
并舍种花植竹,畜双鹤其间,每放屦出门,鹤飞舞前导。
平湖浩渺,远岫低昂,若展画图,而去鸟来帆,与渔歌樵唱,皆足供耳目之玩。
既胸次洒然,一尘不侵,故发为诗文,皆有雅致。
与余先君云茅居士善,常言:「吾所以有生之乐而无生之累者,繄吾妻是赖」。
君以庆元中卒。
四子:汝贤、汝舟、汝砺、汝楫,前死。
余识其三人,皆畏法而谨于事。
常言:「吾兄弟所以先后异出而无间言者,惟吾母是恃」。
盖先君之得于其夫与余之得于其子者略相契,则母之贤可知。
问其族,曰:邵氏鄱人,故林宁知县峙之女,枢密张公寿之甥。
初,乡人亚魁许公必胜仕于鄱,聘以为子妇,甫嫁而寡,遂归于隐君,以织纴组紃为女工,以祭祀宾客为妇职。
朝夕服勤而加之以恭俭,终老不懈。
诸子中惟季己出,抚之不加厚。
诸子亦染教餐和,事之如一,用能成其家。
宝庆改元正月二十五日以疾卒,享年八十有二。
诸子卜以卒之明年二月丁酉合葬之隐君之茔,实金坛县大云乡新繁之原。
前葬,问礼于乡先生当涂王大夫而后行事。
以余投分颇厚,且尝有闻于先君,俾书而纳诸圹,义不得辞(《漫塘集》卷三二。)
「母」前原有一「吾」字,据文意删。
曾南夫提举文集序1198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一七、《平园续稿》卷一二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太和曾寅亮出曾祖常平使者遗文四十卷,属某为之序。
某伏读累日而叹之曰:「此吾先大父秦国公元符庚辰同年进士也,其何敢辞」?
夫文亦多术矣,以要言之,学不富则辞不典,气不充则辞不壮,才不高则辞不赡。
三者一有长焉,足以名家,况兼之乎?
公自幼读书,五行俱下。
稍长,遍抄经史传记,虽大寒暑未尝辍。
著六经、《语》、《孟》、《老子》通论数千言,凡圣贤蕴奥,古今成败,无不究极,下至星辰历数皆为之说。
乡先生刘弇伟明许可严甚,每谓精博不可及,其学何如也!
政和三年,擢使益部。
中贵人邓述市物无艺,不如意辄焚之。
公疏其害民十事,徽宗亟为斥逐。
廉访王竦惧其并害己也,诬公失察典吏受赃,坐谪监当。
久之,上思其劲直,复起使两浙湖南,滋不改其操。
时禁旧学,颁新义,公作《读资治通鉴诗》百馀言,卒章有「何当释书禁,新学破盲聋」之句,其气何如也!
生才八年,赋《白鹭诗》云:「外洁临清流,中贪鱼虾求」。
人已骇伏。
甫中第,苏文定公归自岭南,一见称其迈往。
尝登镇阳楼,慷慨作赋,欲追禦寇,拉稚川,睨燕山,眄井陉,驰太行,涉滹沱,其才又可知矣。
虽官止议郎,年仅五十有五,而其文之典之壮之赡皆有。
后之学者能熟复以观,知公为不亡矣。
公讳安强字南夫
其父肃,字温夫山谷黄公乡县,以清高处士目之。
生四子,皆践儒科。
仲安止,著《禾谱》五卷,东坡苏公所为赋《秧马歌》者。
公乃其季也。
庆元戊午十月己丑
郑湘乡孙出示诸公诗后 南宋 · 陈宓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六四、《复斋集》卷一○
某龆龀时,闻先君正献尚论人物,未尝不以溪东、西二先生为称首。
时某已有窃窥其书之志,及得其书而观之,则知溪东之文雄健温醇,怒涛衮衮,追韩愈而作也;
溪西之文峻厉清逸,悬崖绝壁,向之竦然,追李白而作也。
万山驰秀,磅礴郁积,不知几百年而得此人。
冰霜为之节,金玉为之行,锦绣其肝肠,箫韶其吞吐,天地之生斯人不易也如此。
富其材而啬其用,此邦之人至今恨之。
东溪闻孙一日出所藏吾乡先生诗示某,先君之作实书在纸。
某感先君下世且二十年,手泽如生,慨二贤之已远,而先生之后至今犹未振显,歔欷流涕,为之书其末以勉焉。
安福县重修凤林桥记1196年3月15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四九、《平园续稿》卷一八、同治《安福县志》卷一七、《宋元学案补遗》卷三五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造舟为梁」,文王初为西伯创物之知也,人到于今赖之。
汉儒著《尔雅》,乃曰:「天子造舟,诸侯维舟,大夫方舟士特舟,庶人乘桴」。
是说也,谓辨尊卑可也,河桥何与焉?
郭璞既误以为周公之言,孙炎又从而为之辞,其失《诗·雅》之旨远矣。
吉之郡邑大率濒江,浮航于水,加板其上,联属绵亘以达于岸。
人之往来,其道如砥,视招招舟子争济于风涛之中,险易劳逸盖相万也。
安福壮县,江西、湖南之要津,水出泸溪,汇于凤林,其广三百尺。
是桥不知起何时,姑以近事考之。
元丰县令上官公颖崇宁县上官合增修于二十年之间,邑士欧阳安稷名桥曰「上官」者,从其姓也。
绍兴庚申,令韩邦光复修之,乡先生王公庭圭名之曰「凤林」者,因其地也。
淳熙丁酉,令徐辉又修之,邑人刘浚易名「济川」,则谄矣。
夫一桥在北门,才百馀年四修而四坏,何也?
吏惰财殚,葺不以时,或葺矣弗良于工,故易坏也。
庆元改元,令施广厚适逢其坏,而尉陈章复能奋身任责,相与抡材选工,举大舫二十而新之,冶铁为绠,纫为笮,图惟悠久之计。
士民咸出力相其役。
起于季冬,成于仲春
太守杨侯方新至,助钱十万,仍岁留征商送州之馀为后日营缮之备。
章,吾故人子也,请记其事,于今累月,行授代去矣,安得不为一言?
夫利涉之功,微公家不能成。
虽成必坏者,物理之常也。
郡邑无终穷,守令有更易。
坐视弗恤,其坏也速;
未坏亟葺,其费也省。
幸举职,二千石又设储跱,其虑周矣。
徒法不能以自行,顾嗣音者何如耳。
因为辨汉儒之失,揭凤林之旧,使后之人知公家之利非一族所得私。
济巨川,非一令所当拟,必也即渡名桥,随坏随葺,乃百世不易之道也。
二年三月十五日
邹公桥记1169年10月16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四八、《省斋文稿》卷二八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以石为杠谓之徛,以石绝水谓之梁。
古也卫淇、晋湨,《诗》、《春秋》皆大之,郑洧胡为而不梁乎?
曰:洧之有渊,龙尝斗焉,石其不可为也。
晋楚之师岁至,井木犹且堙刊,况于舆梁?
子产之以乘舆济也,其亦有所不得已也。
孟子讥之者何?
曰:孟子论为政所以训也,非讥也。
然则宜梁而不梁,其可乎?
庐陵一雷地有市曰富田,吉、赣、闽、粤之商日夜走集,置戍兵焉。
其川滥觞于兴国,凡数百里,至市而漫。
春夏苦大浸,秋冬复病于涉。
徒杠岁败,津人要求无艺。
乡三老邹昶惋然念之,鸠工运石,为梁以济。
其长三百尺,衡二十尺,其高加衡丈焉。
酾水为五道以过舟,为屋二十四间以庇行人,直栏横槛,翼于其傍。
绍兴庚辰,迄乾道丙戌乃成,靡金谷以万计。
于是乡贡进士兖州学正田亮功,乡贡进士曾同文帅士子序而诗之,联为大轴,谒记于予。
予谢不能,而泸溪丈人王公又教之曰:「美事也,毋庸辞」。
予闻力可兴利济人者有三:郡邑以势,道释以心,富家以赀。
然势者或病于扰而其成也苟,心者必藉于众而其成也缓,赀高者又丰入而啬出,瘠彼而肥己,能推惠者几何人哉?
今邹氏赀未高也,而乐善如此,是宜一乡称之,文士赋之,乡先生诏之。
余故乐为之书,因以释子产千七百年之疑云。
五年己丑十月既望,青原野夫周某并书。
宋故吴郡黄府君墓志铭 南宋 · 黄淇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八二
余幼侍曾祖母吴氏之侧,下视诸侄,诜诜成行,会食堂上者常百口,内外无间,迄五世不分,乡间以孝义称。
吾伯父与先君致政,钦奉家训,尤笃孝友。
伯父有四弟,先君其仲也。
吾祖服除后数年,兄弟怡怡,初无意于异居。
乡人当执役者,偶以人共户开讦之,因与先君谋,对泣而均其资产,外不假人与议,视祖考无忝焉。
伯父讳俣,字惟大,少颖悟,从故参政郑公闻及乡先生潘承议考受《尚书》,后喜习词赋。
甫冠,有声于郡庠,屡以进士试于有司,数奇不偶,未考即谢场屋。
虽杜门却扫,然亦未尝废卷。
性恬澹节俭,不为居养所移,而又处事谨愿,遇下慈祥。
惜夫自庠序聘举之法坏,而国论罕及乎闾阎之隐士之行义,无愧于吾伯父者,世莫得而闻之,是亦可为于邑也。
嘉泰四年八月初五日以疾卒于家,享年七十有六。
娶董氏。
子深、澭。
二女,长适将仕郎顾燧,次适进士朱□□。
孙男四人,敏求早卒,次敏学、敏功、敏修。
孙女三人,长适进士陈居仁,馀尚幼。
开禧改元九月壬寅,葬于所居昆山县临江乡清洲之原。
于其葬也,弟来请铭。
勉纪其行实,泣而铭曰:
孝友足以睦于族,节俭足以律其身,谨愿足以处其事,慈祥足以思于人。
而铭于此,足以遗其子孙。
孝男泣血谨书。
按:上海市博物馆拓片。(卢茂村校点)
葛先生潨墓志铭1200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八八、《平园续稿》卷三二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古者宾兴之士论定于乡,是以上不失人,下无遗才。
后世升黜一以程文,贤能不皆进,愚不肖未必退,往往出于偶然,曰此公举也,而乡评不在焉。
若乃德行道艺脩之身、信于人,虽曰未遇,而无智愚大小,生则推尊之,没则追思之,是谓乡评,殆与公举相为权衡。
然彼犹可幸得,而此不容力致,轻重断可识矣。
吉为士之邓林,乡评所推今有人焉,葛先生是已。
先生讳潨字德源,系出常州
祥符间,名宫者始登科,自是世策高第,或至侍从辅相。
先生祖咏徙家庐陵,曾祖日宣、祖敏求、考经,俱有文行。
叔祖导岷先生敏修元祐三年甲科,受知苏文忠公黄太史先生坐上书入党籍,学者宗之。
先生四岁而孤,又七年母亡,依仲父唐州录事参军,苦学忘寝食,手抄书钜万,无一字行草,贯通经子历代史书,端醇详雅,士大夫子弟争愿从之。
胡忠简公及其群从号儒先甲族,竞以书帛延致,亦尝不鄙过予家塾。
晚即所居讲授,八邑暨傍郡秀民著录盈门。
先生迪以行谊,非但章通句解而已,后多登第游宦,荐春官者不论也。
初,录参老而贫,同产滋流落湖湘,娣嫠居,先生并迎归奉养,罄束脩毕其婚嫁,常产阙如也。
导岷既无子,录参为之继,先生亦谓录参鞠育不可忘,身主其祭。
孝友类此。
郡博士稔贤名,请为直学,迁学录
庆元六年四月甲午以疾不起,博士诸生奠哭尽哀。
乡人皆来告予曰:「乡先生亡矣」!
享年七十有五,以十二月甲申葬郡西清塘之原。
娶同郡曾氏。
生三男:长琳,早世;
次玢,季瑰,传父业,玢再预宾贡。
四女:长适贡士曾友节;
仲适吴简卿
叔适王及夭,改适尹先达,前先生十二日而亡;
季适白逢原
孙四人:一男杞,三女俱幼。
所著书有《草茅卑论》三卷、《寿斋笔语》四十卷。
先生存心忠而勇于义,尝集本朝死王事者著《旌忠录》三卷,名士多为序跋。
常州族立象,大司成次仲之子,乾道中来守庐陵,于先生为从兄,先生旅谒即退。
立象代还,执手叹其安恬。
予自上印绶,与先生欧阳伯威岁讲同甲之会,月为真率之集。
先生文华有馀,凡予小圃草木猿鹤悉为赋诗,语新而事的,卷轴盈箧。
今失良朋,能无永叹?
玢等乞铭,其忍弗从?
铭曰:
修其天爵,席以儒珍。
昔闻其语,今觌其人。
士无贤愚,曰乡先生
盍祭于社,永光榆枌!
宜兴县先贤祠堂记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八五、《西山文集》卷二六、《荆溪外纪》卷一六、万历《宜兴县志》卷五、康熙《常州府志》卷三四、光绪《常郡八邑艺文志》卷二
古者乡先生没而祭于社。
夫社者,报本之事也,乡先生何功而祭于此耶?
盖尝深思,社之为群祀首者,以其产嘉谷,育蒸民,而乡先生之重于乡,亦以其蹈道秉德而牖民于善也。
育之以保正命,牖之以全正性,其功一尔。
然圣门所论,必不得已宁去食以存信,而君臣父子或失其正,虽有不得而食焉,教导开明之功若是其重,此所以祭于社而亡惭欤!
后世先贤有祠,亦古之遗意,盖不独躬受教如师弟子然后可祠,其人远矣而言行风迹廪廪且存,乡人子弟犹有所观法,则虽历千百祀不可忘也。
阳羡自晋以来世有显人,若周孝侯善之勇,死国之忠,卓然有百代标表。
繇梁而唐,文章事业亦或间见可观。
迨至国朝,则有若乐安蒋公者,以儒术为时所宗,虽王金陵犹推尊不敢后。
若古灵陈公则尝守郡而卒葬于此,东坡苏公则买田筑室而终于此。
二公之学行节守要皆一世伟人,茔域所藏,寝庙所寄,虽非其乡而谓之乡人可也。
道乡邹公则归自岭南,一寄宿于道流之馆尔,而邑之人至今曰吾邹公也。
呜呼,民之秉彝,好是懿德,若是者非耶?
然自昔迄今,维周侯实有庙飨,馀未闻尸而祝之者。
宝庆某年,浚仪赵侯与悊来宰宜兴,以扶教导人为首政。
居二年,民用化服,乃大辟祠室,以尊先贤,自周侯而下咸秩于位。
又惟内翰汪公、兵部侍郎王公、简惠文忠二周公亦近世鸿硕,或窆或寓,皆用故事以祀。
某月某日,妥侑如礼。
侯于斯举,其欲邦人士君子相与奋发为道德之归乎!
瞻言数公,同我桑梓,有为若是,今岂昔殊!
吝心茍亡,何过弗可改;
壮志一立,何事弗可成。
虽然,是非必徒袭其迹也,昔吾先圣之教,自春秋贤大夫史鱼之直、子产之惠,举以告群弟子者非一,至其亲切传授则曰仁而已。
茍仁矣,天下万善莫不具于其中,以之事君而直,以之养民而惠,何者非仁之功用耶?
学者审能服膺洙泗之训,而以回、雍所从事者为指归,则于前修之言行风迹虽不规规求合,吾见其无不合也。
祠在县山川最胜处,甫成而瑞木叶符,异材奋兴,此其兆矣。
侯于此邑多美政,今皆不书,独书所以幸乎宜兴之士者。
是年十月乙未建安真某记。
武康墓志铭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九一、《西山文集》卷四二
予年二十六,始识升伯于都城。
方是时,升伯以诗文称诸公间,雄丽秀拔,有古作者风致。
后十馀年,滥官于朝,又得其所为通变十二策者读之,论说娓娓,援古质今,奋然有为国建策图久安之志。
于是抚卷三叹,曰:此贾谊长太息书也!
恨时无知君者,亦自咎前日知之未至也。
又五六年,再见于延平,旋过予西山精舍,相与论洙泗、伊洛之源流与朱、陆氏之所以同异者,旁及方外之学,融会贯通,卓然自有见处,殆非前日升伯矣。
越二年,起帅湘中,求士之可与偕者,莫吾升伯若也。
凡再聘始来,来则朝夕与处,坦乎其恬夷,窈乎其静深,望而识其为知道者气象,则又为之惊叹曰:升伯别我几时,而涵养至是耶!
盖前后二十寒暑而五见君,见辄有异,非其信道笃,进德勇,其能日充月益如是乎?
予尝病世之学者诵咏圣贤遗言而未尝反躬以验其实,故虽见闻知识若日进而不可禦,回视其人,气质之偏,心术之蔽,或终其身而亡改焉,则亦何贵于学耶?
若吾升伯,盖用心于内而求践其实者也,故其积中形外,有不可掩。
使天假之年,卒至于德盛仁熟之地,则其所立讵可量也哉!
此吾于升伯之没,所以赍咨涕洟而悼斯文之不幸也。
君名于,字升伯姓汤氏,饶之安仁人
曾祖考某,祖考某。
考某,自号临斋,予所为序其遗文者也。
汤为安仁望族,用儒科显者相踵。
自君之大父诸父,蕴德种学,益楙以闳,而皆不偶。
君少从乡先生肄业,已知讲求先朝名卿言行,而慨慕其为人。
再举进士庆元二年中其科,调黄州黄陂,益务涵饫经术,朝暮吟讽山房中,家人少觌其面。
临斋于古学无不通,君为举子时,罕以语之,至是始尽发其蕴。
大要谈义理不骛于虚无高远,而必反求之身心;
考事实不泥于成败得失,而必钩索其隐微;
论文章不溺于华靡新奇,而必先乎正大。
要其归,以切实用、关世教为主,君于是尽得家学之传。
俄居临斋忧,服除,调主婺州金华县簿,辟江州都统司机宜文字
又丁母董氏忧,服除,调武昌军节度推官,遂教授南剑嘉兴郡学
通直郎、知湖州武康县,未上,卒,年五十有五,宝庆二年四月十四日也。
君自为书生,慨然有志于及物。
其在武昌,究心谟画,酌情引义,参以法意,凡所剖决,人无异辞。
尝以漕檄问事信阳信阳守方营郡治,民病于役,相率诣君自言。
君即道中移书谕守,骫曲几千言,守感君诚意,立为罢役。
鄂有桩管钱十万缗,以备水旱,总所因他事为词尽取之,守不敢争。
君独以书白总领赵侯彦櫹,语甚切,曰「毋使鄂之吏民谓取桩管钱失旱涝备自公始」。
及为校官,日与诸生讲论道义,晨入直舍,至昼漏尽乃归。
间造诸斋,从容启叩,勉以进业。
虽吏胥市人子有可教者,亦收寘黉舍中,为亲授经史,其所成就居多。
盖君德宇粹然,从游之士,望其眉睫已有所兴起,不待绳以规矩而后听且服也。
栖迟选调几三十年,守道固穷,未尝有觅举意。
同僚信之,顾因君以求郡荐,皆为尽力。
会当路有知君者,连上剡牍,遂以改官,君固未始汲汲也。
家故清贫,阖门数百指,悉仰食于君,疏食菜羹,同堂一饱,而欢意常周浃。
迟次约居,动五六载,饮水著书,陶然自乐,虽妻子衣百结不以介其心。
自奉俭朴,举酒觞客,惟一古瓷瓯。
燕居缁裘布裳,骤见者不知其已仕也。
晚年忧患日侵,尤人所难处,而君以理开释,脱然亡固滞意。
呜呼!
欲知吾升伯者,仕观其自竭,穷观其自守,斯得之矣。
自其少时,博参圣贤言论以为指归,精思力践,不进不已。
既又闻瞿昙氏之学,以了悟为闻,亦从而究其说,久之䜣然若有得也。
间尝语予曰:「儒佛之道虽殊,要皆以求本心为主,倘能所谓活法者,则虽混融为一可也」。
予虽未悉其指,然视君所养虚闲怡悦,有超然自得之趣,则其所造诣诚有未易窥者。
至于孝友之至情,爱君忧国之大义,悃诚至到,一念弗渝。
自儿童时,笃志色养,侍亲疾数月不解衣,居丧哀毁尤剧,讳日必前期斋戒,终其身孺慕弗衰。
宦游四方,每晨兴炷芗,遥想先世丘墓所在,各再拜,以展哀敬。
方丧父时,三弟四嫠皆少,君一力抚视,以养以教,俾至于有成
诸弟连岁收科,各以学行闻。
女兄弟中类能涉书史,闲壸则,皆君发之也。
开禧中,权臣将开兵衅,君为书万馀言,伏光范门以献,不报。
明年,师出不利,人服君先见,而更化后卒未有为君言者。
君谓吾不幸获知言之名,敢因以为利哉?
虽沉伏下僚,每闻时事有不满人意者,当世善类有不获其所者,辄为竟日弗怡。
观君于伦理恩义之间周尽如此,是其性于天,成于学,有以过人者,又非方外之说所能与也。
君在嘉禾最为邦人所敬爱,寓公之贤有俞公建者,尤为金石交
君既通朝籍,往谒焉,疾遽作,遂没于俞氏之馆。
将属纩,神采清明如常时。
六月五日,弟巾护其柩以归。
自棺及敛,费多出俞氏。
明年三月己未,祔葬于贵溪龙回考君兆域之北。
娶姜氏。
二子:潜,年一十六卒;
洧,有异质,自幼出语惊人,年十四以《戴氏记》举于乡,甫冠亦卒。
今奉君之丧者,孙震孙而已,悲夫!
二女,适张龛、许咸。
孙复,尚幼。
君初号随适居士,晚更号存斋
其为文章,敷腴醇正,尤工古律诗。
论事有根据,切物情,说经多先儒所未发。
有集二十卷、《泮宫讲义》二卷、《史汉杂考》二卷、《记闻》十卷、《楮币罪言》一卷与所谓通变策者,藏于家。
虽然,君之所以不朽者,弗在是也。
铭曰:
心休兮理融,舞雩兮春风。
全吾真兮自乐,等梦幻兮穷通。
潦尽兮潭清,天空兮月明。
怅旧游之莫续,写予恨于斯铭。
晋安黄夫人墓志铭绍兴二十八年1158年 宋 · 张元干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芦川归来集》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有宋处士郑君德称之室黄氏,台州黄岩县尉讳待问之长女。
黄,乡先生也,家世晋安
夫人自幼聪慧过人,事亲诚孝,先生夫妇素钟爱之。
择所宜配,年二十,归处士
治家渐渐有条理,岁时祀事,必躬蠲洁。
驭臧获辈,宽猛适当,得其欢心,未尝施鞭扑,唯以善言诲训之,率就规矩,不怒而威,咸耻有过失。
十五年中,安贫自乐,顺适处士之意,颇如德耀伯鸾
内外姻党,无间疏戚,闻夫人之风,靡不钦慕。
岁在癸巳夏四月处士殁于大父旧庐,夫人时年未四十,持丧甚严,诸孤累累然方龆龀。
夫人非特能守其志,且虑郊居从师匪便,亟斥卖奁具,得舍数椽,直郡庠之左,俾儿曹朝夕尊所闻见。
盖不待三迁,果皆业儒,夫善师孟母夫人者鲜矣。
绍兴辛未春正月,以寿终,享年七十八。
后七年戊寅岁某月某日,岊举其柩,合葬于处士墓,是为怀安县钦德里文山之原。
男三人:长曰岊;
次曰岳,早卒;
季曰冈,尝预乡荐,不禄。
女亦未嫁而夭,今独岊存。
孙男二人,曰庚、曰育,皆为士。
孙女三人,长适进士炳文,馀在室。
岊雅尚不群,无心进取,以翰墨游公卿,养母尽孝,人喜馈之,用助甘旨。
与予别八九年矣,三遣书白葬期,必欲求予铭其
每请愈坚,义不可辞,乃为之铭曰(铭阙)
三山陈先生乐书序1200年2月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二二、《诚斋集》卷八二、《玉海》卷一○五、《皕宋楼藏书志》卷一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宋自艺祖基命,顺应天人太宗集统,清一文轨,真宗懿文,倬彼云汉,仁宗深仁,天地大德,英宗广渊,克肖四圣,至于神宗厉精天纲,发愤王道,丕釐制作,缉熙百度,集五朝之大成,出百王而孤雄,声明文物,焕乎有章。
相如所谓五三六经之传,扬雄所谓泰和在唐虞成周,不在我宋熙、礼之隆,其将焉在?
于是太常博士陈祥道上体圣意,作为《礼书》一百有五十卷,其弟太学博士臣旸作为《乐书》二百卷,然未就也。
至哲宗时祥道以《礼书》献,至徽宗时,旸以《乐书》献。
中更多难,二书见之者鲜焉。
今年二月丙子朝奉大夫权发遣建昌军三山陈侯岐送似《乐书》一编,以书抵万里曰:「岐学殖荒落,稽古刺经则岐岂敢?
然幼师先君枢密,尝因请业而问焉,曰:『士奚若而成于乐』?
先君曰:『圣门之乐,骤而语未可也,抑从先儒而问津焉。
乡先生陈公晋之有《乐书》在,小子志之』。
岐自是求其书,老而后得之。
舒鼎昭兆不足为古,瓘斝纪甗不足为珍,然不敢私也,是用刻,与学者公之。
执事发挥而润色之,以诠次于先生序篇之左方,俾学者有稽焉」。
万里发书披编而三读之,盖远自唐虞三代,近逮汉唐本朝,上自六经,下逮子史百氏,内自王制,外逮戎索,网罗放失,贯综烦悉,放郑而一之雅,引今而复之古,使人味其论,玩其图,忽乎先王金钟天球之音,锵如于左右也;
粲乎前代鹭羽玉戚之容,跃如于前后也。
后有作者不必求之野,證之于杞宋,而损益可知焉。
读之至《女乐》之篇曰:「女乐之为祸大矣,齐人遗鲁孔子行,秦人遗戎由余去,晋出宋祎帝疾愈,虞受二八邦政乱」。
则执编而叹曰:「铄哉言乎!
其有国者之膏肓,而医国者之玉札丹砂乎?
斯人也,不有斯疾也,上也。
斯人也,有斯疾也,而服斯药也,次也。
斯人也,有斯疾也,而吐斯药也,又次矣」。
庆元庚申,具位杨万里谨序。
泸州重修学记1234年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二、《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四五、《古文渊鉴》卷六四、《南宋文范》卷四五 创作地点:四川省泸州市
泸故有孔子,在州郛之北,唐咸亨所建也。
庆历四年,诏州县兴学,爰始除舍以赢生徒。
元祐五年,徙庙学于州南,绍兴中始置教授
自崇宁讫嘉泰,虽三历缮修,然今既三十年矣。
某起家守泸,以故事谒先圣先师,堂序若将压焉,则撤而新之。
前端门术,后建齐寝,左右列从祀位。
又念庙学不可混也,更建东西序,筑师生之馆于外。
尊罍爵洗故以梓,今范金为之,凡二百一十。
为有司制冕服,诸生制衣帻。
役未既,会某以君命召,士曰:「公无一言以告我乎」?
某对曰:吾幼而学之孔、孟之书也,壮而欲行之,率不与事俪,今愿窃有告焉。
且古者国子舍于王宫,教于师氏,而时会于大司乐,以习诵弦,以学乐舞。
万民居于比闾,教于塾师,而时属于州序,以受教法,以正齿位。
皆非常廪之士也。
汉景时文翁为蜀郡,立学官,置左右生,而郡国养士始此。
武帝博士弟子员,而大学养士始此。
古者以有道有德者教国子,父师少师教于闾塾,盖《礼》所谓乡先生,国人所视为矜式者,故于射饮则为尊。
自乡治废而教法坏,至新莽始于校学立经师,繇是相承有郡文学、州博士之等。
迨我庆历设教授之官,始也犹听举人自择,熙宁以后命于朝廷,命于吏部,则皆听之资格矣。
古者有养老乞言,有旅酬合语,盖学校公论所出也。
自春秋至二汉,此意尚存。
迨其后也,规约日繁,禁防日密。
蔡京专国,则宪禁申令,如谤讪朝政,如造为飞语,皆坐首罚,至于今未之改也。
虽然,是特学制之变耳,其如庙制则滋异。
昔闻古者祀、祭、享之别不相僭渎,未有非鬼非族而可以言庙、不尸不厌不嘏不绥不旅不绎而可以言享也。
鲁哀公十七年,立孔庙于故宅,阅千馀载未尝出阙里也。
汉儒所谓立学释奠,未知先圣先师为谁,自载记之外无闻焉。
魏齐王、晋武帝释奠于学,虽昉见史册,而未有原庙也。
唐武德二年,庙周、孔于胄监
迨贞观定孔子为先圣而黜周公,于是牲牢器币日增月益,无异庙祧之祀矣。
古者弟子之于师,子孙之于父祖,尊之而无以加也,则称字以别之。
字之至贵,汉初犹然,而新莽不知仲尼之为尊也,妄为作谥。
宣尼之云,未敢削其字也。
至追崇之典代增,则以累谥为重、王封为贵矣。
古者惟功臣与享大烝,未闻弟子从祀于师也。
自建武祠七十二子于孔庙,然亦不出阙里也。
贞观末加以左、卜诸儒从祀大学,而武成王之祠亦仿而为之。
总章开元以来,又加诸儒以三等之爵,而州县学官咸有从祀矣。
夫是数者,孰非致隆极美之事,乃肇自汉景、武而盛于魏、晋、齐、梁、隋、唐以后,然则五三之典非与?
《易》、《书》、《诗》、《春秋》不可信与?
借曰昔人未及闻知,则美化善俗宜有以远过三代,而民之淳漓、世之治乱,顾相反若此,则又何哉?
大抵先王之时,其人则四民也,其居则六乡三采五比四闾也,其田则一井二牧三屋九夫也,其食则九谷六畜五牲三牺也,其服则九文六采五色五章也,其官则三吏六联五侯九伯也,其教则五事五典也,其学则六德六行五礼六乐五御六射六事九数也。
民少而习之,长而安焉,不夺于奇器异物,不侥于淫辞诐行,不荡于奸声乱色。
族闾所学,师友所讲,无适而非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仲尼之道,虽以周之叔季,而车轨、书文、行伦莫之或异也。
自赵梁坏田制,吕政燔诗书,道失民散,至汉而不能复,于是诐淫邪遁之言得以乘虚窃入。
始也孔、老离立,久之而释氏参焉。
盖自天地山川、日月星辰、雨风震电,下至虫黾草木,皆为宫室衣冠以肖人类,府吏胥徒以象官府,以至民之日用饮食,车服器皿,亦无一而不改先王之旧,举世由之,不以为疑也。
使于是时又不为之建学立师,示之以五三六经之准的,则生民之类几何而不胥为夷也!
然则学盛而员广,庙隆而祀繁,其殆起于异端日炽、大道寖微之时乎!
士复请曰:「记学校者多矣,而不及此,亦曰生斯世也而必古制之是,不其迂乎」?
曰:吾固知是古之无益,而不可以末之间也。
千百年间,习焉不察,以郡县之制视邦国,以塔庙之仪曰庠序,以羌胡之教释圣言,今曰无益而末之间也,是孰为有益乎?
乃次第其说,勒诸学官,以谂同志,相与敷求坠典,搜索遗言,期绍昔闻,开来哲,为万里长治之策。
呜呼,其无有闻风而兴起者乎!
浦城梦笔山房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五、《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四九、嘉靖《建宁府志》卷三、乾隆《福建通志》卷七一
世传江文通吴兴,梦人授五色笔,繇是文藻日新。
浦城县吴兴也?
县故有孤山,里人因以梦笔称之。
乡先生杨文庄公尝读书其间,比岁真希元于山之麓得数亩地,艺卉木,营阖卢,为息游藏修之所。
既为文庄识其事,又以书抵了翁曰:「子为我发之」。
了翁每惟由周而上,圣贤之生鲜不百年,盖历年弥久则德盛仁熟,故虽从心所欲,罔有择言,皆足以信今贻后。
《诗》三百,圣贤忧愤之所为者十六七。
六蓺之作,七篇之书,亦出于历聘不遇,凡皆坦明敷畅,日星垂而江河流也。
圣人之心如天之运纯亦不已,如川之逝不舍昼夜,虽血气盛衰所不能免,而才壮志坚,纯终弗贰,曷尝以老少为锐惰、穷达为荣悴者哉!
灵均以来,文词之士兴,已有虚骄恃气之习。
魏、晋而后,则直以纤文丽藻为学问之极致。
方其年盛气强,位亨志得,往往时以所能哗世眩俗;
岁慆月迈,血气随之,则不惟形诸文词衰飒不振,虽建功立事蓄缩顾畏,亦非复盛年之比。
此无他,非有志以基之、有学以成之,徒以天资之美、口耳之知,才驱气驾而为之耳。
如史所书任彦升、丘灵鞠、江文通诸人,皆有才尽之叹,而史于文通末年,至谓梦张景阳夺锦,郭景纯徵笔,才不逮前。
夫才命于气,气禀于志,志立于学者也,此岂一梦之间,他人所得而予乎?
穷当益坚,老当益壮,而它人亦可以夺之乎?
为此言者,不惟昧先王梦祲之义,亦未知先民志气之学。
由是梦笔之事,如王元琳、纪少瑜、李巨山、李太白诸人,史不绝书,而杜子美、欧阳永叔、陈履常庶几知道者,亦曰「老去才尽」,曰「诗随年老」,曰「才随年尽」,虽深自抑损,亦习焉言之,不知二汉时犹未有是说也。
希元用力于圣贤之学,今既月异岁殊,志随年长,其自今所资益深,所居益广,则息游藏修于是山也,其必谓吾言然矣。
睿圣武公年九十五作《抑》之诗:曰「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
呜呼,为学不倦如此,才可尽而文可踬乎!
既以复于希元,又以自儆云。
迪功郎致仕程君墓志铭绍定六年八月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二四、《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八二
予被命帅东川,眉丹棱程安之从予游,一日裒其考君行实一编,泣而请曰:「安之不令,繄父兄之教以齿于士,宾于乡,升于学。
居岁馀,未有所成名也,惟亲年之是惧,万里驰归,而上堂无父焉者,褰肂以哭吾父,吾悔之。
念不得先生之文书之墓石,为前人光,无以志吾悔也」。
予尝读昌黎韩公文,至于哀欧阳行周之辞曰:「詹在父母侧,虽无离忧,其志不乐也;
京师,虽有离忧,其志乐也」。
夫人有离父母之忧,而外求所乐以解忧焉,吾谓无是理也。
今于安之而信,将授之铭而安之之兄卒,安之持赴,哭不自聊曰:「吾父吾兄之亡,吾皆不及见,吾其行也,以襄父事,以慰母心。
虽然,何以赠我」?
予亦为之泣下,乃铭。
讳南金字叔贵
九世祖别驾君光履,自武昌来,徙家为丹棱人
曾祖仁仲,祖骘,父益,母杨氏、刘氏。
君盖伯父鼎臣革之子,鼎臣博习士也,为乡先生巽岩李公所知。
仲明举昂任于是邦,因内交焉,一时秀士皆从之。
君渔猎经史,口诵手剿,尤覃思于音切句投之学。
既为叔父之子,父母性严惮,不假人以辞色,君朝朝莫夕,顺适无违。
父以宾朋咏觞为乐,家有亡不恤,君必竭力承意,至货贷以为养。
父母爱诸女,君视父母意,礼娉惟欲,无所于吝。
父殁姊妹以治命捐田佛宫,君又敬听之。
教二子,择所从师,而躬自程督,率夜漏三十刻乃即安。
夙兴,庭户蠲除,家事不戒而治。
其族子洋州史君伯雄过之,喜曰:「吾家久閟弗耀,我强自立,惧亡以继也,叔父义方若此,家其昌乎」!
宝庆元年,季子安之与从子图南联贡礼部,安之又以选补学士弟子员,不欲去亲侧。
君勉之使行,将俾求友四方,所以望安之何如!
而子之归也,见父于肂,子之心又何如!
君尝以恩封迪功郎致仕
卒以宝庆三年十二月戊午,享年六十,塴以绍定六年八月丙申
娶石氏,封孺人
生二子:长之善,字子见,为父卜宅兆,感疾而卒,则六月己亥也;
季即安之。
女一人,先适史德麟,再适杜嗣贤。
内外孙男女六人。
安之兄弟始以母命治富寿乡横石之阡,孰知其兄得年四十,前葬三月,遂从父于九原,呜呼!
父者子之天,兄者体之连,父笃行而寡遂,兄有志而不年,宜其情之衋而涕之涟。
是为铭。
雒县章公寅臣墓志铭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二五、《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八二
予少之时志于博识,自书契以来数千百载,往往贯穿淹该,引笔书纸,或为人称诵,然不必尽协古人矩矱也。
年十有七,从乡先生章公游,先生必迪以义理,语辄心解,似不以凡儿畜之,予益窞然自愧。
庆元五年,先皇帝始策进士,予猥缀科目,涉历中外凡二十馀年,先生始举进士
先是淳熙十六年先生以词赋举于乡,嘉定四年再该免举恩,与樊武仲庚、谯仲父仲午、贺春卿东寅及予弟文翁偕试于类省试,四人咸在选,先生独被黜。
又三年,与予同产兄高南叔稼、西叔崇、周宗泽岩举、韩子献季壬四人偕试,又独遗先生
得失虽不足深计,而命实有制焉。
又三年,当嘉定九年,始见录于有司。
明年唱第廷中,调眉山县主簿
每谓官无卑,皆足以行己。
为簿正则稽民版,抳吏奸;
校官则明义理,劝孝弟。
再转雒县,则审券剂,明簿书
受米粟之征,则平槩量,削赢馀。
所居见称廉平
耆讲学,虽事剧不废䌷绎。
耆储书,虽家贫必畜经史。
为诗清婉而深醇,自陶、杜讫苏、黄,讽咏弗置。
尤善茗饮,不以酒乱德。
予自潼川召为郎从,得先生书,贫坚老壮,将归就而正焉,而先生年七十以疾卒于官,实宝庆元年七月乙丑
是冬,予亦以言事徙湖北(下缺)
显谟阁直学士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许公奕神道碑1220年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一○、《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六九、《经义考》卷八二、民国《简阳县志》卷四 创作地点:四川省资阳市简阳市
嘉定十年,女真败盟,首犯淮汉。
其冬窥蜀,剽西和,批天水,夺散关
明年春四川制置使仓皇进治利州大将败亡相属,沿边忠义人忿于散遣之令,于是西和成州河池、栗亭、将利大潭县莽为盗区,羽书狎驰,蜀道震扰。
显谟阁直学士许公时守潼川,先是公自遂移潼,积以时事为忧。
会前起居舍人真景元德秀以书抵公曰:「昔侍右坳,因直前为上言人才进退消长系天下所以治乱。
开陈未竟,上忽宣谕曰:『许奕骨鲠』。
德秀对曰:『诚如圣谕』」。
公得书感激,至泣下,益思所以补报。
成都路漕臣梁纶以边遽关移,公顿足呼曰:「事急矣,吾不言而谁言」!
乃具录以闻,因请速选威望大臣宣抚四蜀,仍给降诏榜,信必赏罚,以奖忠义,以收人心。
刑狱使者丁必称亦请窜名以闻。
上得奏,中夕封付宰臣,明曰奏事又问,宰臣方以蜀近事对,盖疆吏驿闻而行理后至耳。
遂诏纶与待阙州郡。
公知必且得谴,独念夙被殊尤之知,今不忍坐视狄难不卒为上言也,又奏:「忠义人虽已就招而虏祸固未已也。
况忠义之招,体势倒持,兵食顿增,未知攸济,且斩将之人未闻褒擢,败军之将未见施行。
事势至此而不决,将有后时之悔」。
既又上书丞相,涉笔数千言。
御史劾公欺罔,秋八月丙午,诏提举隆兴府玉隆万寿宫,理作自陈。
先是以言者论公牒避亲举人过数降一官,至是未数月,乃以诏书特复元官,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距前命才一昔,或者旋悟言者之过乎?
公念归已久,及闻命,趣治装,置酒与丁君别,握笑如平生。
忽感末疾,家人请毋行,公曰:「吾归乃愈」。
遂自力登车。
迨归,气体浸平,惟疆事之忧终弗释也。
十二年春二月,虏忽大入,捣河池大将吴政陷阵,虏遂破凤州汉中,趋大安,中外喧沸。
公闻之,忧悒不自联,而疾病矣,即上章谢事,且自占遗奏曰:「臣自念本非衰病,初缘偶染微痾。
当汤熨可去之时,臣以疾而为讳,及针石已穷之后,医束手而莫图。
靖思膏肓所致之由,大抵脉络不通之故」。
凡三百馀言,率以身体国,如吕中丞告老之语。
家人环问,终不及私。
二月己酉属纩,享年五十。
呜呼,自吾有狄难,能无所顾畏、空臆以告吾君者几人乎!
邦伯师长胥动浮言,邦君御事罔不返曰艰大,殷、周之君未尝有一语诘其非也,曰「尚皆隐哉」,曰「允蠢鳏寡哀哉」。
曰隐曰哀,凡皆动于志诚恻怛,殆欲君臣上下共推此心以图济国事,方惧其忱之弗属也,而敢孰何之乎!
哀公之忠而不见察也,为文以吊之曰:「藉令过实,主听公耳。
魏高平侯文靖公,数奏四方,盗贼灾异。
是卷卷者,今昔一意。
数不加罪,一已见忌」。
盖指此也。
其孤象祖兄弟读之,恸曰:「公必知我父者」!
十三年春,余过其家,进诸孤问缓葬故,泣不自胜,曰:「吾世墓在甘泉乡之癸山,吾将以吾父祔而挠于史巫之纷若,执事盍为我决之乎」!
余挟日者往视之,则皇考资州君之左亦惟癸食,象祖入白其母,遂卜以十月乙酉即窆。
既又再请于余曰:「识竁之文,非执事谁属」?
呜呼!
与公同升,今适后死,弗忍辞也。
谨按许氏系出姜姓大岳之后也,自元公结为楚灭,迁于容城
子孙有家咸阳者,唐中和间扈驾西幸,遂家于简
公之曾王考载,故赠朝奉郎
王考国,故任朝请郎通判泸州
皇考延庆,故任朝奉郎、知资州
以公贵,两世皆累赠太中大夫
硕人刘氏。
初,泸州有二子,长即资州,次曰延之,终承议郎通判遂宁府
泸州之卒也,资州未冠,遂宁未睟也,兄弟相依以立。
其后资州年四十未有子,遂宁取勾氏,生公,遂以为之子,名奕字成子
任补将仕郎,阶迪功郎,调遂宁府长江县主簿
丁内艰,服除,调潼川府涪城县
庆元五年进士,时韩侂胄排摈异己,中外多事,公枚举庆历元祐事劝上以静为治。
上览奏篇,亲擢为第一,授宣义郎签书剑南东川节度判官
到官未期年,以遂宁卒持心丧。
嘉泰三年五月,召赴行在。
明年五月造朝,授秘书省正字,迁校书郎,兼吴兴郡王府教授,寻迁秘书郎著作佐郎著作郎,兼权考功郎官。
开禧三年,迁起居舍人
明年改元嘉定,为通谢使聘金,迁起居郎,兼权给事中
使还,除权礼部侍郎,俄兼侍讲,升侍读
二年十月,迁吏部侍郎
三年正月朔,兼修玉牒官
三月,又以给事中阙官,申命兼权。
八月,除显谟阁待制泸州
五年二月,除知夔州,表辞不行。
十月遂宁府
八年七月,进龙图阁待制
九年七月,加宝谟阁直学士潼川府
十二年八月,进显谟阁直学士致仕。
阶官自迪功郎改授宣义郎,积官至朝请大夫,赠通议大夫
爵封自阳安县开国男郡侯食邑三百户至千户。
公试吏,为部刺史王君勋所知,摄属刑司,论议平允,识者固已期之。
东川幕府,思职勤事,无盛气矜色。
召为馆职,故事三人及第率得超进,公例由五迁以长著廷。
尝与唐安伯修从祖及余凡三人约,遇下直非报谒问疾及休沐之会毋出。
其后公拜起居舍人侂胄语人曰:「蜀士政自佳,未尝有私请谒于余者」。
盖为公等发也。
兵端之开,士鲜不揣摩以希进,公独移书侂胄,谓今日之势如元气仅属,不足以当寒暑之寇。
又因转对论今日之急惟备边,而朝廷晏然,百官充位如无事时;
京西、淮上之师,败同罚异,总领王人也,而听宣抚司节制,或为参谋
庙堂之议外廷莫得闻;
护圣之军半发于外,禁卫单薄。
又奏乞将赃吏显著者必加鞫勘,永废勿用;
凡特旨放行以启侥倖者,亦宜遏绝。
所言皆用事者所不乐也。
蜀盗既平,以起居舍人四川宣谕军民,公谓使从中遣,必淹时乃至,既又徒云犒师而不以旌别淑慝为指,皆无以慰蜀父老之望。
宰执是公言,乃京湖宣抚吴猎,便道入蜀,人谓公知大礼。
公每叹今左右史绝戾古意,因历举元丰王存及隆兴胡铨尝所论奏,极言其弊。
其略曰:「今前殿坐则侍立官从东朵殿径过,后殿坐则臣寮奏事毕方外殿近黼坐,面西少立,所闻无公事,所见驾兴而已,未尝有一事可得而书。
陛下总揽之初,谓宜一正前失。
今后如遇朝会,起居郎舍人分左右立如常仪,前后殿坐则令轮当侍立官由东朵殿径至御坐东南,面西立,岂惟获闻圣训,传示无极,抑使臣寮奏事不敢恃陛下如天之度而肆其颇僻」。
上以其疏下礼寺,秘书省讨论。
时上下既苦兵,大臣求成于虏帅者三,上疑小使不足仗,择见大夫衔命往议之。
及疆则劳逆之使不至,久乃与其属以书币还。
侂胄以误国即罪,虏益逞于我,朝廷惩前侮,谓无以易公。
公亦受命弗辞,与家人为死诀,诣执政趣受指,请行期。
执政顾公曰:「狂虏要索,议未决者尚多,今君往,奈何」?
公曰:「奕有言非特今日矣。
议和之初,小使方信孺自虏还,持要索之目以来,朝廷下两省集议,奕尝谓虏人久困于兵,未尝不欲和,特倔强不肯自己出。
今中国务在息民,虽小屈所不较,然宜于要索之间审所从违。
如增岁币、归虏俘或可尔,外此其可从乎?
奕又尝举富文忠刘六符语及王伦赵忠简指,请以所不可从者死守之。
今非行其所言之时也」?
会小使王楠至自虏营,以其书来要索未已,又诏集议。
公以嫌乞不与议,退即治行。
然虏自闻遣使,渐不敢桀,旋脩馆迓之备。
朝廷谓和有绪,乃以通谢使致命焉。
寻除起居郎,以国事未济力辞,不许。
虏闻公名,自迓使至厮走礼接甚恭。
虏酋方辟暑万宁宫,他日泛使自馆徂宫凡二十里,骑而往还,苦之,酋特为公还内。
迨燕射,凡破的十有一,而它矢不与。
仍卒成,还奏,上优劳久之。
公复奏,毋以和为可恃,宜葺纪纲,练将卒,使屈信进退之权复归于我。
客有以使事贺者,公怃然曰:「是岂得已者,吾深为天下愧之」。
礼部侍郎,条六事以献,削藁不得闻。
二年春,请补外,不允。
谏官王居安、傅伯成以言事去职,公上疏力争之,其后又因灾异申言曰:「十馀年来,上下以言为讳,士节糜烂,国之精神索矣,作而强之,正在今日。
谏官无故而去者再矣,以言名官且不得尽,况疏远乎」?
又论用兵以来,资赏汎滥,侥倖捷出,宜加裁制。
淮东总领所粮券于未用兵时增四万馀人,鄂州所增至五万人,而殿步司招填未已,亦宜止勿复补。
又因夏旱求言上疏,略曰:「间者暴风雨雹,正昼常阴,星变见于上,蝗蝻孳于下,日中月光炯然。
阴阳乖和,成此旱證,此当以实意行实政,活民于死,不可责偿于祷祠之间而已也。
发内储以救民病,四方之民非陛下赤子乎!
况如蝗蝻之作既有日矣,迨至都城然后下礼寺讲酺祭。
孰非王土,顾及境而惧若守令之为者,脱偶不至辇下,则终不以为灾乎」?
又曰:「权臣之诛也,下至闾巷,欢声如雷,而近来浮议渐谓不然。
盖更化之初,人有厚望,久而无以相远也,此谤讟之所从生也」。
又曰:「内降非盛世事也。
王璿进状不实,而经营以求倖免;
裴伸何人,骤为带御器械」。
应诏者甚众,其剀切莫如公。
公侍经筵,务在开益,不茍为诵说。
上既察公之忠,会侍读章颖出迓使客,公摄进读,援古陈今,析理华畅
一日宰执奏事,上迎谕曰:「许奕进读极佳,其遂除之」。
公每读至古今治乱,必参言时事,必曰:「愿陛下试思,设遇事若此,当何以处之」?
必拱默移时,俟上凝思,乃徐竟其说。
讲官在旁皆竦,而公发于爱敬,辞气和婉。
上尝喟然曰:「如此讲论,经筵不徒设矣」。
上临朝渊默,而公二年经帷,数被诏奖。
摄官琐闼,前后仅数月,所论駮凡十六事,皆贵族近习足以挠政体者,而于封还故资政殿学士刘德秀之赠典及前中书舍人高文虎奉祠,士论尤韪之。
三年六月甲子,制杨次山少保永阳郡,公上疏略曰:「臣适睹杨次山制词有『可限彝章,夐掩前闻』之语,是代言者亦知其于典故有所不可矣。
国朝自元丰以来,如曹佾、向宗回、宗艮、韦渊、吴益、郭师禹皆以元舅乃得王,独孟忠厚以隆祐盛烈故,此不可以例言也。
最后如韩侂胄,人不敢言,卒之天怒神恫,已事可睹。
次山杜门远权势,深得外戚之体,而况中宫俭勤令德,最知古昔成败之鉴,次山后兄也,疏茅土之封,前此尝闻之乎?
自古外戚恩宠太甚,鲜不祸咎,天道恶盈,理所必至。
臣愚谓次山即辞,宜特从所乞,如欲更示优恩,则超转少傅,在陛下既隆于恩,在次山知止于义,顾不休哉」!
贴黄又谓:「东宫册礼告成,故事储寮之外未闻加恩亲贤者也。
近者嗣秀王师揆等加封既非是,臣不敢一一上渎圣听,独于此甚不可者,不容不冒昧一言。
如闻宰臣史弥远方力辞恩命,陛下宜遂曲从,以成其美意」。
疏入不报,公遂卧家,疏凡三上。
朝廷知不可留,遂有泸川之命。
过辞丞相,问所欲言,公曰:「比观时事,调护之功深,扶持之意少,非朝廷之利,愿使外廷得可否异同,以为朝廷助」。
丞相闻之瞿然。
去之日,礼部尚书章颖面对,上顾叹曰:「许奕已去乎?
闻泸亦大郡,令姑去」。
章公乃追送出北关外,具以告之,士大夫始知上固不以言为忤也。
其后又参以真景元所闻「骨鲠」之语,而前事益信。
四年七月至泸。
嘉、叙、泸俱接夷壤,嘉以西则成都路刑狱司主之,叙以东则泸之帅府主之。
是岁董蛮米在大入嘉之利店,杀巡检,俘边民,官军数战不利。
西路创安边司,方穷治其事。
公得夷党三人,遂质之以致所掠,由是与安边司忤。
未几,制置司遣吏经量泸、叙隐赋,公言于大使安公丙,讫止之。
寻命以官田若干亩充普州学廪,公再移书,曰泸不为无学也,又止之。
夷酋杨粲世服王官,守白锦堡,乞升堡为锦州
事未行,粲已浮杉板万计入贾,公虑其荡水陆之险,命吏驱出而没入之。
又以白安公,且欲即其地建寨。
会去,则以属新尹范公子长,后为平泉寨。
叠是数事,其不为茍同若此。
初,安公新有大功,谗忌日闻,宰相钱公象祖出谤书以问公,公喟而言曰:「士不爱一死以济大难,而困于众多之口,亦可悲矣!
奕愿以百口保之」。
宰相艴然曰:「公悉安公若此乎」!
宇文公绍节宣抚京湖还,亦曰:「仆愿益百口以信许公之言」。
于是异论顿息,委寄益专。
且公于安公盖深知者,而职事所关必反复辩数,以求其是。
其后安公镇长沙,士多畔去,公独与书疏往返愈数他日,士尤以是服公之素守云。
六年二月视事于遂宁,城之东故有晁公堤,比岁水激而西,漱齧堤足,公乃浚东流故道,为𫮑数百丈于西偏以翼蔽之,人谓晁堤有功于郡而许堤有助于晁也。
又赏捐数千万缗以代民输,复盐筴之利以养士,即校官为层楼,跨外濠为浮梁,亦为钱数百万。
遂人相与语曰:「公淡于宴娱,薄于厨传,储互馈之缗,罢不急之役,凡以遗我也」。
乃肖公象而祠于学。
潼川未期岁,霖雨隳城,公撤而筑之。
凡费钱三十万,不以请于朝也;
厚庸以鸠功,不少剿民也。
明年夏大水,又明年盗掠内郡,人始知城之为功。
又尝捐钱十二万缗为十邑代赋,且因邦人之欲修举废坠,创淳化右丞张公祠,建东南桥,徙东山寺,拯涪城于火,脱盐亭于水。
于是潼人之归德于公者如遂,亦相与祠于东山
迨公卒,有哭诸祠者。
取吕氏元祐名臣给事中之元孙故太府寺丞凝之之女。
三子:男象祖承奉郎、前果州南充县丞
彪祖、鸿祖,俱承务郎
彪祖以后伯父奖,鸿祖以后叔父契。
孙男一人,绳之。
公色温气夷,见义凛不可夺。
始居资州之丧,辞赙布数百万,遂宁奇之。
出疆劳还,视隆兴故事官居守者一人,公首以弟契为请,特授迪功郎,免入官,皆异恩也。
闻契卒,号恸欲绝,送死恤孤,恩意备至。
尝欲行古社仓法,捐钱五百万,命弟契买善田,试之一乡,自为规约,贫者月有廪,岁晚有衣褐财粟,而药疾槥死举生,随求而应者又不与也。
于遂于潼,复推行之。
呜呼,充是心也,宁止于一乡两州之近乎!
公词章雅健,字体端劲,兼通籀篆书。
其孤裒粹断藁,仅得《毛诗说》三卷、《论语》、《尚书》、《周礼》讲义十卷、《奏议》三卷、诗杂文二十卷,所逸多矣。
公自补郡凡九年在外,非公事未尝以书至帝城,而知无不言则不以中外为间也。
刘起居光祖,乡先生也,知公为尤深,其诔公之文略曰:「有违古制,躐处王爵,侃侃论奏,黾勉从之。
廷绅曰然,椒房不怡。
春秋尚盛,而久于蜀。
宁不我召,靡皇笺牍。
笺牍靡皇,急驰封章。
当宁震惊,乃罪张皇」。
呜呼,公之心于是为暴白矣!
然窃原公之初心,固不愿其言之卒验也,尚申之以铭曰:
先几豫计,人曰妖言;
后时而发,曰如勿焉。
先而可忽,事至则跲;
后而可勿,横溃莫遏。
允毅许公,维忠维纯。
遽令之达,戚畹之陈。
宁妖我先,宁责我后。
有犯无隐,则过乎厚。
义理不竞,从谀成风。
有闻弗告,腹诽面从。
尚于公言,求全伺间。
我铭公心,以勒于竁。